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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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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診器按在中原中也的胸膛上。

“嗯,原來如此原來如此。”森鷗外擺出了好醫生的面孔,他雙眼彎成月牙,此幅表情並非刻意擺給津島修治或太宰治看,而是他習慣對病患如此,“是異能力暴走的後遺癥啊。”

“會有什麽特殊的癥狀嗎?”

“沒有。”他收回了聽診器,還有先前一系列用作檢查的醫療器械,“只要讓他好好睡一覺就可以了,第二天起來肯定龍馬精神。”他話音一轉,以熱切的眼神看向津島修治說,“這就是你收養的孩子嗎?”

太宰治聲音輕柔:“你一定要明知故問嗎,森前輩?”

“不,只是很好奇而已。”森鷗外說,“我可不會說你們真像是父子之類的鬼話,那是不懂醫學常識的人才會說的,你和這位小朋友的相似度已經不能用遺傳來形容了,真像是同卵雙胞胎啊。”他說的話恰恰是津島修治不那麽喜歡,甚至是厭惡的,“真是生理學上的奇跡。”他意味深長道,“不知道你們的異能力,是否也完全相同。”

[異能力]

三個字落在津島修治的心上,像春日的雨絲,他的睫毛無聲地顫抖著。

“不,並沒有。”成年人,或者說他的監護人依舊用“沒什麽大不了”的語氣說,“世界上是不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,就像是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一樣,你的說法完全不成立。”他以自己過去的經歷推斷津島修治,成年人還記得,小時候認識他的每個人都要用華麗的辭藻描述他與寂小姐的相似,那無疑是他短暫童年中最深惡痛絕的事,他對母親懷抱諸多情感,總的來說厭惡大於喜歡,憎恨大於愛,他渴望別人看見自己的獨立性,而不是作為附庸,倘若津島修治與他真的相似,該是懷揣著相同的情感。

太宰治還在斟酌下一句話,在涉及到津島修治的問題上他總是慎重又慎重,畏首畏腳的樣子幾乎不像是他了,大抵家長在面對心愛的孩子時總會這樣,思慮良多,而太宰又是不願傾訴內心,將一切都藏在肚子裏的性格,要認識的聰明人來說,太宰治口中吐出的每句話都經過深邃的思考,他們都這麽認為。

“不,並沒有。”相似的開頭,卻不是同一人說的,津島修治無疑聽見了二者的對話,以大人特有的老練姿態插入二者對話中,“事實上,我並沒有異能力。”他說,“已經是個相當大的不同了。”

他的話讓森鷗外與太宰治都頓了一下,幾秒後,森鷗外沒事人樣地接上了:“啊,那的確是很大的不同。”他借此機會與津島修治對視,那孩子沒有看他,而是在看太宰治,似乎想要從他臉上找到回應,但太宰學弟卻將喜怒不形於色貫徹到底,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孩子看出自己的心思,他只是微笑,像樽天使像。

於是森鷗外看見津島修治的瞳孔,黑得不見底色,你能從中窺得孩子不同於常人的智慧與澄澈,還有藏在深處的波濤,一浪拍打一浪,洶湧得能將世間的善念全部埋藏。

[他真的不像太宰。]

經過了仔細的觀察,森鷗外得出了匪夷所思的結論。他在世界各地都轉過,上過戰場,深入過黑幫,混亂都市孕育他,又瀕臨遼闊的大海,見過的人、走過的地太多,看得就更透徹些。他認識太宰治很多年了,無論對方人看上多古靈精怪,給人威脅或壓迫,能確定的是,他姑且算個善人。

也許靈魂深處有破壞的本性,卻被壓制地死死的。

津島修治又不一樣了,說實在的,他甚至有點兒喜歡這孩子,想把他帶在身邊教導,但太宰學弟是不會答應的。

[他即惡。]

“你準備怎麽做?”他問太宰治,兩人對話沒有避開津島修治,需要避開的話,就不會把人帶到小診所了。

“怎麽做……”太宰治沒骨頭似的滑倒在沙發上,仰頭望天花板,“就繼續調查啊。”他說,“現在知道對方拐賣孩子的手段,也知道異能力的表現形式,更何況,橘頭發的小朋友中了異能力,修治君卻沒有中,已經很能夠說明問題了。”

“沒錯。”

“對吧。”太宰治說,“修治君沒有達到異能力的觸發條件,才什麽反應都沒有,那天夜裏可不是全部孩子都被召集了,我沿路過去還看見了幾只裝了孩子的紙箱子,真可憐,人都蜷縮在裏面瑟瑟發抖,還有的捂住自己耳朵,就像捂住就不會中異能力一樣。”

“對比被操縱的孩子與沒有反應的那些,就能知道吹笛人的能力有限制,只要搞清楚限制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。”

“而且……”他又說,“森前輩,要麻煩你幫我調查一下兒童失蹤相關的資料了,畢竟是聲勢浩大的異能力,而發現它總需要試驗,報章或者當地新聞會留下蛛絲馬跡,就算沒有,你也能談聽到消息不是嗎?拜托了,森前輩。”

“哎。”再度變頹廢的大叔也倒在辦公椅上,像被外界的壓力弄垮了,“又是我,太宰學弟你真的很會使喚人啊。”

“森前輩也不會不同意吧。”他說,“鉆營打聽可是你的強項啊。”

“真是難聽的評價。”

“不,是誇獎哦前輩。”他說,“請加油工作。”

……

另一方面,織田的工作也陷入僵局。

他們這一行的工作應該更加簡單快捷,告知目標姓名,殺手出馬,大體上只有兩個步驟,沒有太多的彎彎繞。

以他的經驗來看,這次的任務標了相當高的價碼,上一次領相同的錢,他暗殺了一名黑手黨的幹部,只是中型組織,幹部身邊卻有超過三十的護衛,還有一名異能力者。這次任務與先前不同,目標只是叫葛藤輝的普通人,沒有額外要求,擊殺即可,唯一的問題就是,在葛藤輝進入橫濱貧民窟後再也沒有消息傳來,先前幾波人接了任務都因找不到葛藤輝而折戟。

“我聽說他有個弟弟,叫葛藤謙。”他對相熟的同行試探問道,“他不認識嗎?”

“我們做任務得向普通人保密。”同行牙酸說,“只能偷偷窺探是吧。”

“沒錯。”

“那就可以了。”他說,“我跟蹤葛藤謙半個月,連他哥哥的影子都沒有看見,這條線可以確定放棄了。”

還有人跟雇主匿名通話,詢問葛藤輝死亡的可能性,不知怎麽的,雇主一口咬定葛藤輝未死,原因是:“不可能,他的異能力還在運轉。”雇主的聲音經過變聲器處理,“他肯定是躲在橫濱的某個角落。”

“能具體說說他的異能力到底是什麽?”

“嘟——嘟——嘟——”

通話結束了。

“要我說,任務的定價是完全合適的。”同行咬牙切齒對織田抱怨,“他說話根本就遮遮掩掩,什麽都不願意告訴我們,連異能力都是,我敢說定價時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錢都出在晦暗不明的情報上。”

“嗯。”織田點點頭,“你說得很對。”

“什麽啊。”同行一下子洩氣了,“你稍微給點大反應啊,跟我一起抱怨也行,說我說的不對也行,嘲笑也可以,就是不要跟個木頭人似的,這讓我很挫敗誒。”

“但你說的就很對啊。”織田說,“沒什麽可以抱怨的,也沒什麽好嘲笑的,因為沒有深入調查過,不知道該說什麽,只能給出眼下的反應。”

“好了好了,我知道了。”同行感嘆說,“你就是這種人啊。”他又說,“可能因為你是這種人,我才會找你喋喋不休地抱怨吧。”

“嗯。”

聽了他的話織田作之助也不是沒有想法,他略有些困惑地想:[不少人都跟我說過類似的話,是應該順著吐槽嗎,還是別的什麽。]

[我只是很認真地聽了你們的話,並且給出帶有自身意見的回覆而已,真的很少見嗎?]

他記得D先生在信中解答他的困惑,不,不能說是解答,對方無情地寫了一連串“哈哈哈”,他都能想象到青年人捧腹大笑的模樣了,還留下些似是而非的“你真有趣啊”“不需要更改,O之所以是O,就是因為超脫的性格”之類他不太能理解的話。

可以肯定的是,D先生認為他的性格是優點,是構成自身的一部分,於是織田也相信了他的判斷。

話題回來,接下任務的前輩都無一例外地失敗了,有些莽撞的新人甚至因不了解橫濱錯綜覆雜的關系而折戟於此,織田接這任務,也沒有抱著必須完成的決心,他只是想“試試看”。

與他人不同,他勉強有一優勢,那就是他也出生在橫濱,入行後倒是天南海北到處跑,但與外地殺手相比,他尚能理清此地錯綜覆雜的關系。

不求完成任務,卻也不會有多大損失。

進入橫濱貧民窟之後,他盯梢葛藤幾日,卻也沒在他的住所發現第二人的影子,任務陷入停滯狀態。

以他的個性,從不會在一籌莫展時逼迫自己,無論做什麽都需要耐心,這是老師給予的教誨,織田作之助從小就是個慢性子,他自己都想不起令他發怒或急躁的事,可能就從來沒有出現過。

他暫時從貧民窟裏退出來,找了家與鐵絲網遙遙相望的咖啡廳來整理思路。整理的方式特殊,是寫信。

/敬愛的D先生:

我的工作陷入了僵局。/

[該怎麽說?]鋼筆尖懸空在紙面上,[我想要找一個人,已知信息卻太少了,無法完成推理?]

他想起來D先生自稱副業偵探,還同他興致勃勃地討論過推理基本法。

/其實也沒有具體方法,說到底就是搜集信息,篩選相關數據,導出結論。/D先生在信紙上寫,/不過當偵探的人很少,成功的人更少,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長雙好眼睛,會把蛛絲馬跡放過。/

織田的思維越跑越遠,他想:[如果D先生在這裏的話應該怎麽做?肯定是先整理已知的資料。]

他把本子翻過一頁,在空白頁上列目前知道的寥寥幾條信息。

1、葛藤輝未死。

{不對。}

他聽見了耳邊的呢喃,回頭看左右卻發現沒有人在耳邊講話,於是織田作之助明白,話是D先生說的。

或者說是他想象中的D先生說的。

織田作之助本身不善於謀劃,但他擁有一項很出色的能力,這可能與他超人一等的理解力相關,譬如同D先生通信久了,深入了解他的為人之後,織田作之助的心裏也出現了模擬的D。

模擬的D先生偶爾能給他提示,讓他茅塞頓開。

[“D先生”的聲音有些怪。]織田作之助想,[以前都是我的聲音。]他不知道D真實聲音如何,只能以自己為藍本,可是這一次,對方的嗓音改變了。

[聲音不是最主要的。]他順對方的提示思考下去,[第一條不應該是葛藤輝未死,嚴格來說應該是“葛藤輝的異能力出現了”。]

{以此為基準進行思考,會得出完全不同的答案。}“D先生”又說,{你是異能力者吧,O,既然是異能力者的話就應該知道……}那人像是緊貼著他的耳廓,{不是人死後異能力就無法存在的。}

[沒錯。]織田在心中回應:[是這樣的,過去也有過類似的例子,比如說A和B擁有幾乎完全相同的異能力,又或者人死後異能力化為實體接著運作,比較常見的還有用秘法將自己的異能力傳遞給血親。]

他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葉障目的境地,因為任務方篤定葛藤還活著,真實情況卻是,如果僅是他的異能力出現,還會有以上三種可能。

按照常理,也按照人的思考惰性,他最先想到的可能是葛藤輝把自己的異能力傳遞給了弟弟葛藤謙,不過織田作之助不能按照推論行動,他必須要證明。

{你得先排除其他的可能。}

“我明白的,D先生。”他對空氣說話,語調太認真了,服務生路過聽見了他的話,卻連視線都沒有向下傾斜,這裏是橫濱,是橫濱靠近貧民窟的地方,什麽人都有,什麽事件都發生過。

他見怪不怪。

“非常感謝你。”他認真地對空氣中的人道謝。

他聽見了一聲輕笑。

……

“呼嚕、呼嚕、呼嚕——”中原中也在呼呼大睡。

津島修治看他,越看越不愉快,不愉快的點很多,這人的外形,他的性格,過火的異能力,還有太宰治看他時近乎於讚許的目光。

一切都讓他不喜。

於是他更看不慣對方無憂無慮呼呼大睡的模樣了,他報覆心大起,又帶點兒孩子氣地捏住了中原中也的鼻子。

後者靈活地切換,改成用鼻子呼吸,津島修治早就想到這情況了,隨後那塊無紡布團成一團塞進中原中也的嘴裏。

“啊,津島君。”森鷗外又擺出了頹廢大叔的模樣,“打擾別人休息可不好啊,津島君,你也不希望中原君醒來後同你大打出手吧。”

“說是不希望我們大打出手,其實是不希望小診所毀於一旦吧。”津島修治說,“不過安心吧,你與他不是認識嗎,蛞蝓君腦子是笨了點,卻意外是個令人作惡的好人,絕對不會破壞醫生的私人設施。”

“啊,見過什麽的……”

“醫生你知道他的全名吧。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就對了。”

津島修治沒有猜錯,布團才塞進去一會兒,中原中也就醒了,他提前一步松開了手,無辜地盯著對方看,中原中也怎麽會被他的外貌欺騙,呸的一聲吐出布團,暴怒道:“你搞什麽死青花魚,捏住我鼻子的是你吧混蛋!”

“哎?”津島修治無不可惜地說,“竟然能感覺出來嗎,語法意義上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說的就是你吧。”

眼見兩人要打起來了,森鷗外立馬出現打圓場道:“好了好了,中原君,感覺身體怎麽樣了,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?”

中原中也一楞說:“原來是你啊,森醫生。”他別扭地活動四肢說,“沒什麽不舒服的,就像是睡了一覺醒過來。”他皺眉頭說,“我怎麽會在這裏,我記得……”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搗毀酒吧走在回羊的路上。

“中途發生了一些事。”森鷗外看津島修治毫無解釋的意思就說,“中原君中了不知名的異能力導致自身異能力暴走,有人在阻止你後將你帶了過來。”

他急切問:“沒造成什麽傷害吧?”他清楚自己異能的威力。

“沒有哦。”津島修治終於說話了,“不過蛞蝓就是蛞蝓,那麽容易就中了對方的異能力,明明是去救人的,卻差點就被毫無反抗能力地拐走啦,你的防備心是擺設嗎?”

“哈?你說什麽啊死青花魚。”中原中也暴跳如雷,“你就在旁邊看笑話嗎?我知道了,你一定也中了對方的異能力只是不願意說出來對吧。”

“並沒有哦。”他說,“我的精神力是第一流的,怎麽可能像你一樣被輕輕松松放到。”

[啊啊,又吵起來了。]森鷗外想,[小孩子都會吵架嗎?還是說他們倆天生不對盤?分開看的話無論是中也君還是修治君都是非常早熟的孩子,放在一起就成這樣了。]

[果然是他們倆自身的問題吧。]

“不,事實上,與精神力沒有太多關系,”太宰治從門口走來,“只是修治沒有觸發條件而已。”

津島修治的眼神忽然暗下來。

“是你?!”中也嗓門提到了八度,“你怎麽會在這裏?!”

“來處理一些事。”太宰治笑咪咪地回應,森鷗外說,“昨天就是他把你送來的,中也君。”

“非常感謝。”中也拘謹地道謝,還彎下頭顱。

森鷗外問:“事情調查得怎麽樣了?”

“還算有進展。”太宰治給自己倒了杯酒,無論是酒還是酒瓶都是他自己帶來的,“我剛才去了港口黑手黨那裏,還有警署。”他同時說了兩個風馬牛不相及,甚至是對立的地點,中原中也睜大了眼睛。

“得到了一些很有趣的情報。”

……

廣津柳浪正值壯年。

他三十多歲,對男人來說,正處於最富有精力的年紀,又才被任命為港口黑手黨的十人長,意氣風發。

現在的港口黑手黨同未來不同,只是橫濱眾多結社之一,人員實力也不是很出眾,年齡更成為晉升制度中最為關鍵的一層,想要當上幹部年紀要足夠大,現任首領是中庸之輩,格外看資歷,以三十歲的年齡成為黑蜥蜴的十人長,是破格晉升。

“多虧了焉島先生您的幫助。”他們挑了隱蔽的地方見面,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十分多疑,不能容忍手下的一丁點兒背叛,若被看見廣津柳浪同外人見面,再上報給首領,饒他是幹部還是十人長,統統看不見隔日的太陽。

“小事一樁。”太宰治座下的電腦椅旋轉一圈,“不過廣津先生可不能再縱容下屬了,按照港口黑手黨的法則,結社內的成員均不可沾染毒品,它們會削弱成員的意志力,還容易讓其監守自盜,苦果已經品嘗過一次,就再也不能出於一時心軟將自身陷入不義之地了。”他右手比作槍的形狀,放在太陽穴邊上,嘴裏發出“彭”的一聲,快樂的姿態看得人心生膽怯。

太宰意味深長地說:“再有下次,需要謝罪的就成廣津先生您了。”

一滴冷汗從中年人的額頭滑落,他無數次地想,為何焉島先生沒有進入黑手黨組織,這個男人天生就是幹此行業的好手,但他想想又覺得還好對方沒有加入,倘若他成為了組織的敵人,未免太恐怖。

“感謝您的提醒,焉島先生。”他恭敬地推牛皮紙袋,它放在桌上,“這是您需要的情報。”

他好奇焉島先生調查兒童失蹤案件的原因,有可能同對方所說,是出於興趣,算了,反正不關他的事,“組織在貧民窟內安裝了一些監控攝像頭,得以還原事件的全貌,大部分的孩子被某些組織守株待兔地網住,販賣至他地,最近外港進來了一些不守規矩的新組織,做事情不得體,我等正與他們開戰。”

本地黑幫默認,貧民窟是孕育未來黑幫的溫床,他們不對孩子下手,也不會刻意迫害,外國佬就沒這麽多條條框框,橫濱是自治港,允許外籍組織進入,其中一些人不擇手段,又運氣頗好地遇上頭一批中了異能力的孩子,便開始捕捉他們。

太宰治也不避諱,直接打開牛皮信封看:“第一次失蹤事件,是在兩個月零八天前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哎——”他拖長了音說,“真是湊巧的時機。”

再往前幾天,葛藤謙帶葛藤輝來到了森醫生的診所。

廣津柳浪忍不住問:“焉島先生。”

“嗯?”

“您真的,從來沒有加入過黑手黨組織嗎?”

“唔,該怎麽說。”太宰治擺出了深思的姿態,他雙手交疊在一起,放在小腹前,廣津柳浪心悸了,他覺得此姿態似曾相識,並不是從首領身上見得的,而是那些身居高位的富有智慧的黑手黨成員就會如此,萬事萬物盡在掌握之中,背後又有深不見底的黑暗。

“其實。”太宰治壓低了聲音,“我殺過人,廣津先生,不是你這種武鬥派,是坐在幕後運籌帷幄,構築屍山血海。”

“座椅是骷髏堆起來的,你明白嗎?”他半閡雙目,太宰的眼神太空洞了,一時間廣津柳浪認為他不是在看自己,而是自己的影子倒映在他的瞳孔中。

[人的眼神,會如此嗎?]

“我、我……”他發不出聲音,對方眼中醞釀著深不可測的混沌,讓他恐懼了,這種恐懼不是機槍、不是榴彈能帶來的。

他即黑暗本身。

“咕咚——”他吞了一口口水。

“哈哈哈哈哈!”爆笑聲從太宰治的腹腔發出,上一秒還給予他人無與倫比的壓力,下一秒就同孩子一樣笑得前仰後合不成體統。

“你該不會是相信了吧,廣津先生?”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“哎呀,那真是不好意思,我只是開玩笑,看你的表情實在是太認真了,臉上寫滿了被嚇到,哎呀哎呀,真是沒想到。”

“開……玩笑?”

“我大學時代是話劇社的演員啊,先生。”太宰治笑盈盈地看他,“我喜歡表演,好吧,我道歉,如果你真受到驚嚇的話,我原本以為黑手黨的膽子會大一些,現在看來,是我的演技太好啦。”

“哈哈。”廣津柳浪也幹巴巴地笑了兩聲,“原來是玩笑啊,真的嚇了我一跳。”

“是吧是吧。”那年輕人活波者、雀躍著。

[真的,只是玩笑嗎?]

……

“警探?”警署工作人員盯著太宰治看,將信將疑。眼前的男人實在輕浮,讓他們無法將人與嚴肅的警探工作聯系到一起。

[這身打扮,與其說是警探,不如說是黑手黨。]

橫濱警署是全日本折損率最高的幾個警署之一,工作人員除了負責統帥的精英就是被發配來的炮灰人物,炮灰也是有求生欲的,只要不想死在這裏,他們的警惕心就會被拉高拉高再拉高。前方的警察對身後人打手勢,讓他們做好防範,以免太宰治是猝不及防殺來的黑手黨成員。

“沒錯。”太宰微敞開風衣,在隔層裏掏來掏去,在場軍警的警惕心被提升至最高,他們就怕太宰拿出槍械。

“啊,找到了,就是這本。”他拿出了一本小本子,封面有櫻花標記,它是軍警的警徽。

人將信將疑地打開看,終於確定了太宰治上司的身份,他真是擁有特權的警探。

“失禮了!”他右手擡起放在警帽邊,昂首挺胸給太宰行禮,“實在是抱歉長官,我們剛才……”

“你,你做的很好,“太宰假惺惺地勉勵兩句,”身處此地總要多防範,現在可以給我看筆錄了嗎?”

“是,當然可以!”

軍警處理昨日失蹤案的速度很快,此案件從橫濱開始向四周擴散,在幾月中失蹤了太多兒童,已成為了全國人的心腹大患。也不知什麽情況,偏偏在案發時,位於城市各處的官方監控攝像頭都被破壞了,讓他們無法看監控視頻,而有孩子失蹤的家庭,也多是中下貧民家庭,父母沒有受到太高的教育,會知情不報。

“還有大部分,會主觀認為孩子離家出走,而不是失蹤對吧。”太宰治說。

“是的。”軍警頭疼地說,“昨天的那些孩子,到現在還有很多無人認領,有的年紀太小了,問又說不出所以然來,只能通過報紙網絡張貼信息等家長來認領。”

太宰想要知道的是那些孩子家庭住所與平時活動的範圍,正如警察說的那樣,小孩子連家住在哪都不清楚,但還有部分七八歲的孩子能夠用清晰的言語敘述個人信息。

“橫濱居民區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有去過貧民窟嗎?”

“媽媽不讓我去那裏。”

“從來沒有過。”

“有鐵絲隔著,進不去。”

被送出來的孩子基本上都生活在城市,從來沒有進入過貧民窟。

太宰接著問:“那最近有遇見什麽奇怪的人,奇怪的事情嗎?”

“奇怪的人?不,並沒有。”

“沒有。”

“我除了上小學,與上補習班,其餘時間都呆在家裏。”

“太宰警探?”軍警成員小心翼翼地詢問。

“很感謝你們的配合。”太宰治笑著點了點頭。

……

“所以。”中原中也像在聽故事,他聽得甚至有點入迷,“從兩方的資料中可以得出什麽推論嗎?”

太宰治還沒有說話,津島修治就搶先回答了,他總是要先嘲諷一通的,說中原中也“想得太少,腦袋要生銹了”。

“異能力的觸發條件,大概能知道了。”他說,“首先,擁有異能力的人一定在貧民窟屬於中上階級,有合法身份,否則他就不能隨意地出入在市區與鐵絲網內,這樣的話,無身份的人就能刪減掉一大批,只要在有工作的人裏找就行了。”

“其次,觸發條件中一定會包括,是異能力者接觸過的人。”津島修治說,“很有可能不是肢體接觸,只要是與他相隔一米內的人或者其他類似的條件。”他說,“蛞蝓君請你調動少得可憐的腦容量,在海馬體中細細搜索,將最近見過的生人全部找出來同我們說一遍。”

“這怎麽可能做到啊,你是在嘲諷我嗎,混蛋青花魚?”中原中也又一次被津島修治苛刻的要求給激怒了,“我每天要見那麽多人,怎麽可能記住他們的樣子!更何況是一米之內的,我又不是無法接受別人近身的變態。”

“說到底,還是你三秒鐘記憶啊。”津島修治挖苦說。

“差不多就跟修治君說得一樣吧。”太宰治一錘定音,“從這角度來看,我的推理已經結束得差不多了,但犯人究竟是誰,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,還需要森前輩出點力。”

“等等。”津島修治喊住他,“有一件事你沒有說。”他一字一頓,好像在糾正人語言中的漏洞,“那些失蹤的孩子,中了異能力的人,除了被抓住的,剩下都怎麽樣了。”他說,“你剛才只說了一部分,還有這一部分沒有講。”

中原中也才意識到,是啊,太宰治避開了這一部分。

太宰治問:“你們知道貧民窟的盡頭是什麽嗎?”

津島修治沒有說話,而中原中也的瞳孔緊縮:“是海。”他用較孩童更加低沈的嗓音說。

“他們列成一條長隊,像摩西與他的追隨者,借夜幕的遮掩,追逐尚未出生的太陽,”他娓娓道來,輕柔的語調讓人不寒而栗,“埃及外的紅海阻擋摩西的去路,東風吹來,撥散大海,給他們留下了一條逃生路。”

“那些孩子當然沒有摩西的本領,也沒有即使住腳的能力,我在視頻中看見,他們一步一步向前走,沒入不見底的海水之中。”

太宰治問:“聽見此答案,你滿意了嗎,修治君。”

津島修治說:“不。”他抿抿唇,薄涼地說:“我早猜到了。”

[聽人悲慘的死亡能給你帶來快樂嗎?]

[不。]

[解開最後一層遮羞布能讓你愉悅嗎?]

[不。]

[我只是討厭聽人講童話。]

[童話是給蛞蝓聽的,不是給我聽的。]

[我是壞孩子。]

[而你卻想做個好人。]

作者有話要說: 小宰面對A宰時很壓抑,他大概知道A宰希望他當好人,但目前小宰的性格又不可能,他覺得A宰一定會對自己很失望,隨後徹底放棄。

同時他倚重的才智在A宰面前被壓得很厲害,小宰要不能呼吸了。

而且他堅定地認為,在知道自己是坨黑泥後,A宰會厭惡他。

A宰:一切憋在心裏,嘴炮是對別人的,不是對小宰的,我愛你我在乎你但我不告訴你。順其自然就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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